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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循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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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15节
      江鹭又惊又怒,怒到极致,反而冷静无比。
      年轻郎君睫毛浓长,低垂之时,几多缱绻。
      姜循听到江鹭在耳边轻语:
      “姜娘子,你是硬气不怕死,有没有考虑你外面的侍女?你不怕死,她也不怕?你想让她尝尝骨头一寸寸被捏断的滋味吗?
      “你知道用内力杀人,可以于外表不露一丝痕迹吗?我可以让人死得十分安详,也可以让人周身如蚁噬,震痛无比。
      “姜娘子,你希望你的忠心侍女,试哪一种?”
      他力道松了些,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。
      她睫毛沾汗,目光聚焦,她看到江鹭冰雪般的眼睛。
      没什么情绪,却燃着冰凉的火,隐有狂意。
      姜循忽然慌神,觉得也许他真的会对无辜者下杀手……
      他不会被她气疯了吧?
      姜循心中没底,到底决定不继续触他逆鳞。渐渐的,这位美人眼中凝起泪意。
      江鹭如被烫到般,眸子骤一缩。但他扣着她肩臂的手没有松开,他仔细判断她又要玩什么花招。
      一滴泪,落在姜循腮畔上。
      她仰着脸,沾染水雾的眼睛神色迷惘,语气却微沙:“孔益该死。”
      江鹭:“为何?”
      姜循:“他辱姜氏女。”
      江鹭蹙眉,微怔:姜循……姜氏女……她是指她自己?
      姜循虚靠在他怀中,被他抵着,低下眼,躲开他目光,轻喃:
      “三年前,姜氏女受邀参加太子办的宴席,午休之时,遭到豺狼欺辱。
      “事后,世人都劝她忍耐。她忍耐了三年……还不够吗?难道要忍一辈子?”
      泪水溅在江鹭手背上。
      三年前——是她离开他后,去东京当太子妃,遇到了俗世恶意?
      他捧在心尖上的小娘子,曾被人欺凌?
      孔益!
      他如坠冰窟,怔忡松手,见她重新抬眼,泪眼濛濛:“阿鹭,你那么心善,难道不怜柔弱女子吗?”
      江鹭看着她的泪珠,心便一点点僵住。他此时置身冰火间,进一步想杀她,退一步想护她。而这一切难辨真假,她又叫他“阿鹭”。
      他如被再一次推下深渊,生死难辨。
      江鹭重新扣住她手腕。
      江鹭强忍情绪,眼波幽闪:“之前我夜探时,姜娘子不是说,自己不是‘阿宁’吗?”
      姜循侧过脸,躲一下他目光,轻声:“我说的是——我不是‘你的’阿宁。”
      --
      江鹭盯着姜循。
      不是他的阿宁。
      是了。
      她当然不是。
      --
      前几日夜,姜循持烛,含笑引江鹭入室,帮她继续布陷阱,继续引孔益入坑。
      玲珑只以为她要偷信件,玲珑不知她为什么徘徊于雪夜,不多走一步。
      事实上,孔益若不追来,姜循如何杀他?
      江鹭不帮姜循牵制,姜循如何能在今天下杀手?
      --
      外面敲门声已止。
      军帐中,世子分明气怒,一身兰香却馥郁幽静。
      君子如兰。
      姜循挽着他袖口,被他的气息笼罩,微有恍惚。她又很快控制住自己,低下头颅,玉面如雪,声音低哑:“阿鹭,我要谢谢你呢。”
      她依于他怀中,泪光点点,柔情满满。
      旁边的血泊死尸僵硬,身畔佳人纤纤。江鹭眼中光流动着,他混沌间,被困于过去与现实的晦暗处。
      他低头看姜循。
      红颜佳人,一半是森森白骨,一半是温情血肉。
      他痛恨自己受她影响、听她说话,可看着她的泪光点点,他竟对死去的孔益生出杀意。
      这何其荒唐。
      他自然不信她对孔益说的“我爱江鹭”。
      他人有瑕疵,他性多古板,他待她不够……他快被折磨疯了!
      江鹭似走神:“为什么要死遁?”
      尚在伪装落泪的姜循:“……?”
      第12章
      江鹭本是自言自语,说完,江鹭看到姜循那几分诧异的神色,心生后悔,面容僵下。
      然而,下一刻,姜循侧过脸,附在他耳边,轻语了几句话。
      那几句话,听得江鹭下巴绷起,喉结轻滚。
      他手抵在她脖颈边,低声说话,声音平静,却于平静中窥一丝寒意:“你说的理由,我会去查。姜娘子,我最厌欺骗,你别骗我。否则……”
      姜循低下头颅,泣泪不言,似唯有伤心。
      --
      孔益之死,让众人诧异,却并没那么慌。
      张寂派人去检查尸体。他静立夜中,看姜循寒着脸从帐中步出,紧随其后的江鹭,面色也有些僵硬。
      张寂跟上姜循。
      姜循停步:“指挥使担心我吗?”
      张寂静然:“姜娘子,你自小就爱耍些花招,将他人视同玩物。我既与你相识,便稍劝你一句,不论你想玩什么,小心引火烧身。此间之事,我会如实报于殿下。”
      姜循蓦地侧头,看向他。
      她目光泠泠,半晌冷笑一声:“指挥使对我的偏见,似乎多了些。你确实该劝我——你是我爹学生,我叫你一声‘师兄’。我若是出了事,师兄难道就不受我牵连吗?”
      张寂并不受激,仍淡然:“我此时劝你,只是出于同门之谊,并不是怕被你连累。”
      暗光中,回过头的美人眼妆微晕,目中浮起一丝怒意。
      她真是厌恶这些清高人士。他们都是皓雪,那她是什么?
      张寂见她目有火意,以他对她的了解,她必然发怒翻脸。但是姜循忽然想起什么,竟强行将自己的火气咽了下去。
      姜循竟然轻声细语:“你放心。孔益身死之事,我自然有法子和殿下交代。殿下绝不会怪你。”
      张寂诧异看她一眼。
      他若有所思:姜循如此成竹在胸,看来,她早有计划。
      他默然看着她扬长而去,长裙曳地,禁步不摇,在寒夜中,何其明丽张扬。
      姜循是一贯我行我素的。但她少时尚装得恬静端庄,秀美安雅;自三年前她不知从哪里归来后,便不再收敛她那副怪脾气。
      只是他性子清冷,不太爱关心别人的事罢了。
      ……只要她不在他这里惹出事,他又何必多嘴呢。
      张寂转身要离去时,回头无意间,与江鹭、段枫主仆二人的目光对上。
      张寂静一下,朝小世子行了一礼才离开。
      --
      段枫悄然与江鹭说:“……看来,张指挥使和姜娘子的关系,没有我们猜测的那么好啊。”
      江鹭低着头。
      他手指无意识地抵在身侧,一下又一下地轻跳,宛如计时。
      段枫一时默然。
      在他与江鹭相识的这两年多的时光中,因为一些缘故,江鹭养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坏习惯:
      小世子一旦焦虑,一旦烦躁,就会忍不住开始手指轻击,以作计时。
      这习惯,在战场上有助帮人克服害怕;在杀戮中有助迫人冷静;但当周围既没有战场也没有杀戮时,江鹭又为何频频焦虑呢?
      他在焦虑什么?
      或者说……
      段枫忧心地看向姜循那漫入军营中、一晃便不见了的背影——
      诡计多端的姜娘子又跟小世子说了什么,让世子情绪备受影响?
      --
      姜循进了自己的营帐后,便打开所有的箱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