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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你是人间不二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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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65章
      拆开一包药封,八珍汤慢慢熬上。等月儿深夜回来了,正好喝药。
      又拾起针线,在给月儿新缝的那件冬衣上,多绣了两朵并蒂莲花。
      就这么,慢慢等着。
      等过日落,又等日出。
      等促织声至嘶哑,等烛泪流到干枯。
      等朔风换却西风,凋尽了楼前碧树。
      等来了,朱家那一纸聘书。
      怜月出嫁那天,是那一年的初雪。
      倘若以雪计年,已是她们共度的第七个年头了。
      辞雪亲手为她盘的云髻,簪的凤冠,佩着明月珰,抚平了嫁衣上的每一丝褶皱。
      “去到那边,要好好吃饭。别趁我不在了,偷吃那寒凉东西,回头又亏了气血。
      “前儿我问医馆要的八珍益母丸,放你箱奁里了,每天记得吃一丸,强似你天天熬药罐子。
      “今年冷,穿厚点也热不死你。别贪着玩雪,怕你冻裂了生疮,回头又喊疼……”
      菱花镜前,辞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,生怕落下哪一句,怜月就活不成了似的。
      而怜月一声不应,只顾低垂脑袋,手里托着大红的盖头。
      辞雪看她爱答不理的,无奈叹了口气。看到桌上成对儿的折扇,遂选了一支,递到怜月手中。
      “你若想我了,就看看这扇子,就当见着人了。”
      说着,嗓音有点泛酸。
      怜月眸光一动。
      打开折扇,扇上绘着山水鸾凤,左上角一行娟秀的墨字——
      “一日不见兮,思之如狂。”
      《凤求凰》。
      琥珀色的瞳仁颤了颤,不自禁慢启樱唇,低吟浅唱起来:
      “数不尽,燕燕楼边枝连叶;看惯了,业城河畔鸳鸯偕……”
      是她第一回 登台时,改得面目全非的文君词。
      辞雪心口一荡,恍然又回到相如与文君的戏台子上,回到了她们相濡以沫的七年岁月。
      “我不问朱弦几时断,明镜又何缺。
      “但求那皎皎云间月……
      “长伴着,皑皑山上雪。”
      一曲将尽,掩不住些微的哽咽。
      辞雪沉浸其中,一时失了神,跟着怜月的余音,续唱了下去:
      “凤兮凤兮归故乡,遨游四海求其凰。
      “时未遇兮无所将,何悟今兮升斯堂。
      “有艳淑女在闺房,室迩人遐毒我肠……”
      百转千回,直透心扉。
      浑忘了今夕何夕。
      再看向菱花镜时,怜月已是抬起了头,眼里涌上咄咄逼人的晶莹。
      “阿辞。”
      她目光坚定。
      “说。”
      她心绪不宁。
      “咱们唱的这戏,到底……是真是假?”
      怜月轻咬牙关,一字一顿。
      阿辞呀。
      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。
      你唱了那么久的《凤求凰》,到底有几分真情,几分假意。
      这七年来,你待我千般万般、无微不至的好。
      到底是情之所及。
      还是不过,逢场作戏。
      怜月抓紧了盖头。
      一旦阿辞给出那个答案,她就立刻撕了红纱,毁了这荒唐的婚约。
      在少女大胆又灼烈的目光里,辞雪不由慌了神。
      直到这一刻,她才隐约看懂了,为什么月儿当初宁死也不嫁朱公子。
      原来……原来……
      月儿哎。
      从前我只道,你唱的一出好戏。
      却不知你唱的……
      从来都不是戏啊。
      那……那我呢?
      我唱的,到底是真是假?
      我对你,到底……
      到底又是什么呢?
      “当——”
      正自心乱如麻,院门外炸出一声锣响。
      ……是迎亲的队伍。
      铜锣贯耳,如一口冰冷的快刀,斩断了万千思绪。
      辞雪吞下犹豫,不再叩问自己,是假是真。
      男婚女嫁,天经地义。
      这世间,哪有女子同女子相爱的道理。
      回看少女孤注一掷的脸色,辞雪的目光几度闪烁,逃得十分狼狈。
      “自然……是真的。”
      她撒了一个从来都嗤之以鼻的谎。
      “等你嫁了朱郎,也和这戏里一样,美满喜乐。”
      怜月无声一笑。
      琥珀里,是无可挽回的天塌地陷。
      她托起红巾,盖在头上,掩住了妆色美艳,却惨如死灰的面容。
      仿佛给埋葬岁月的孤坟,覆上了最后一抔黄土。
      她款款起身,掀帘出门。
      迎着迷蒙的初雪,消失在沸反盈天的锣鼓声中。
      七年前,她从雪中来。
      七年后,她往雪中去。
      好像带走了一切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带走。
      辞雪本想送她上轿去。
      可不知是那雪光太刺眼,还是红妆太夺目。
      她愣在门后,迟迟迈不开步伐,只听着锣鼓声一点点消逝在远方。
      辞雪怎么也想不通。
      明明是月儿大喜的日子,为什么自己的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。
      那天的雪,下得很慢很慢。
      有一个人,哭了很久很久。
      后来的日子,碎成一片片灰暗的梦魇,她与她都记不甚清了。
      辞雪只记得,她写下一纸又一纸红笺,夹在八珍益母丸的药封里,托求朱家的阍人捎给月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