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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学渣被逼考科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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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学渣被逼考科举 第207节
      官身带不来大周的国富民强,天下太平。户部的账目清楚表明,士族反倒是拖垮大周的蠹虫。
      程子安不清楚圣上的心思,他要是得知,定会加一句,周氏皇族也不遑多让,都是一群享受着民脂民膏的寄生虫罢了。
      几人一道走出承庆殿,何相脚步缓慢,走在最后,程子安便放慢了脚步在后面虚扶着他。
      何相道:“我没事,这几步路还是走得动。”
      程子安道:“我陪着何相走一走,许久没同你走这条道了,甚是想念。”
      年前何相进宫推掉加封之后,就留在府中修养,年后开衙才重回政事堂。
      望着承庆殿熟悉又陌生的廊柱黄瓦,何相感慨不已,道:“不知这条道,还能走几日。我是无所谓,倒是很多人都盯着,盯着我的身子,腿脚。唉,不止京兆府这一场热闹,朝堂上下也得跟着热闹了。”
      程子安当没看到何相看来的目光,他话中意思很明白,待他致仕之后,政事堂肯定要添人,所有的官员朝臣都盯着这个位置。
      在朝堂上论功劳还是其他,无人能与程子安争入政事堂的资格。
      只是,程子安准备重修大周律,要是他一旦失败,这个位置肯定就轮不到他了。
      这时王相停下了脚步,转身等着他们,问道:“何相腿脚可还好?”
      何相呵呵笑道:“有劳王相关心,还走得动,撑得住。打完了仗,我也不靠腿脚当差,政事堂的事情,只要我脑子没糊涂,还能管上一管。”
      王相看了眼程子安,也打哈哈道:“何相能回来当差做事,我以后身上的担子就轻了。”
      段尚书与姜大理寺卿见王相等着与何相并肩而行,两人忙侧身等在一旁,在他们走过之后,段尚书拉住了落在他们后面的程子安。
      “程尚书,先前圣上说得笼统,你可能与我解释一二,你打算如何改大周律法?”
      程子安道:“段尚书别心急,事关律法,每个字都要准确到位,此事说来话长,我一时片刻也说不清楚,等下去政事堂再议。”
      段尚书放开了程子安,讪讪道:“那行。”说完之后,他又补充了句:“我在刑部多年,好不容易将大周律背得滚瓜烂熟,要是一下改动过大,我怕上了年纪,脑子不灵光,以后记起来就难了。”
      程子安淡笑不语,刑部判案,真正沿用大周律法的时候,少之又少。
      而且大周律法缺乏细则解释,适用与否,全靠官员自己本事的高低,品性,以及喜好判定。
      大周律几乎形同虚设,无论刑部还是大理寺,向来都是弃之不用。
      不过,段尚书有句话说得很对,他的确在刑部的时日,足足快有二十年,从刑部的郎中,一路升到了尚书之位,稳坐刑部尚书十余年。
      这些年来,段尚书几乎从没出过差错,官声颇好。今年段尚书五十出头,要是何相致仕,按照他的履历,要是没程子安,当仁不让该升任政事堂。
      程子安与段尚书关系还算不错,到了政事堂,他便将自己对大周律的不足,以及打算如何修,悉数告知。
      王相与何相都在凝神思索,姜大理寺卿见他们没先发表意见,也就谨慎地不先开口。
      段尚书眉头皱起,道:“程尚书,修律法细则,需要耗费巨大的人手精力,不过这件事我倒是赞同,有解释细则之后,审案时用得上。只是,官员的品级不得“赎”,我以为不妥当。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。如此一来,岂不是将读书人,官员贬低到与大字不识之人一样的地位?”
      程子安道:“我可能这般认为,段尚书是下意识中,认为读书人与官员一定会触犯律法,他们犯法之后,有“赎”做护身符,保证他们能逍遥法外?”
      段尚书话语一窒,程子安的话,他的确无法辩驳,只能梗着脖子道:“若是读书人官身得不到优待,以后就没人愿意读书了!”
      程子安反唇相讥道:“读书人与官身向来以懂礼节,知廉耻为傲,不屑与目不识丁的底层百姓为伍。懂礼节,知廉耻,却要犯罪,犯罪之后还要得到优待,该如何形容呢,用句可能比较难听,却很贴合的话来形容,就是做了青楼楚馆的营生,还要立牌坊宣扬其贞洁!”
      何相不客气哈哈大笑:“读书人,呵呵,读书人!”
      读书人.王相、姜大理寺卿,段尚书一并看向了过去。
      段尚书与姜大理寺卿毕竟品级低,怒得不显山露水,王相则直接生气地道:“何老儿,你笑什么笑!”
      何相笑个不停,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,连连摆手道:“我没笑你,没笑你,你瞧你这张老脸,想去楚馆也没门!”
      王相气得呼吸都粗了,骂道:“我不与你个粗人一般见识,你那张老脸,也好不到哪里去!”
      程子安见他们又要吵,拔高声音,对段尚书道:“段尚书可喜欢看戏?”
      段尚书点头,狐疑地道:“怎地又扯到我喜欢看戏了?”
      程子安微笑起来,道:“在戏文中,弱者遭遇到不公,会有青天替他出头,让坏人得到惩罚。只有在戏文中,才会出现这样大块人心之事。诸位可有想过,为何会这样?”
      王相敛下眼眸不做声了,何相也收起了笑,姜大理寺卿望望他们,再看向程子安,斟酌着道:“程尚书,一旦公布出去,恐将会遭到官身的一致反对,朝堂上下,又得乱啊!”
      段尚书也说是,“这些年朝堂历经无数次的革新,战事方平息,不能再乱了!”
      程子安讥讽地道:“大周何来的太平?刑部大理寺复核的案子,不过是底下州府实际情形的九牛一毛罢了。朝廷规定,一次发生五条人命的命案,必须上报朝廷。两位以为,有多少州府会如实上报?”
      段尚书与姜大理寺卿都沉默不语,除非死伤太多瞒不住,一般来说,死个十人八人,小菜一碟而已。
      人如何死,何时死,他们在卷宗上随便编撰,上次两人前去云州府前高县令抢占山头的案子,便是如程子安所言,事实让他们无话可说。
      程子安:“我们在坐的诸位,多少都读过书,圣人言学得可不少。仓禀实而知礼节,食不厌精脍不厌细,这礼节不礼节的,就休要提了,法是礼的最低限度,嘴上说着规矩礼法,行的确是杀人放火的勾当。”
      几人一起朝程子安看去,心里所想虽各异,倒是没有反对。
      程子安迎着他们的目光,脸上浮起冷笑,沉声道:“他们敢跳出来,承认自己想要“赎”的权利,好仗势欺人,我就敬他们是真小人!”
      读书官身都要脸面,谁会主动承认,揭开了所有读书人官身的脸皮,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      王相揉着眉心,烦躁地道:“律法修起来耗时耗力,我反正没那么多精力,实在顾不上,你们可别拉上我。”
      何相紧跟着道:“我身子不好,也无法掺和。”
      姜大理寺卿与段尚书面面相觑,再齐齐看向程子安。
      程子安淡淡道:“这本是刑部与大理寺的差使,完善律法,在律史上或多或少,会留下一道名声,后世之人也会记得。这么好的事情,我来吧。”
      青史留名!
      谁会记得大周景元年间的刑部大理寺卿是谁,但编撰周全的律法上,会留有他们的名字!
      段尚书咳了声,道:“程尚书,事关大周律,刑部责无旁贷,当有力出力,有人出人。”
      姜大理寺卿不甘落后,急着道:“大理寺亦如此,我别的不敢说,对律法上还是有一二心得,多少能帮上一些忙。”
      程子安放了诱饵出去,见他们毫不犹豫吃了,当即就道:“那就多谢两位了,到时候我做一个样例出来,两位照着这个方向修就是。”
      王相望着段尚书姜大理寺卿兴奋地模样,能理解他们两人的心情,官员都想位极人臣,读书人能在史书上留名,这是何等的幸事。
      只是,王相总感到好似某处不对劲,看两人先前的反应,他们不赞同废黜“赎”的律法,怎地一下就被程子安的话带了过去,变成了兴致勃勃,着手修条例了?
      程子安愉快地道:“过上两日,京兆府会审理我递上去的案子,若是得空,欢迎前来听听。”
      王相这才知道程子安递了状纸,顿时惊讶地道:“状纸,什么状纸,你要告谁?”
      程子安简略说了下,微笑着道:“被人踩在头上拉屎拉尿,我再无视下去,就是不孝了!”
      段尚书神色微变,干巴巴道:“我到时候会去,看看彭京兆如何审案。”
      何相与姜大理寺卿当然也不会错过,除了他们之外,朝堂上的大半官员都到了。彭京兆见人太多,还将后来的请了出去,大大小小的官员,依然将京兆衙门公堂后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。
      京兆衙门空前绝后的热闹,货郎挑着担子叫卖,周围摆摊的小贩干脆将摊子都挪了过来,还有那脑子灵光的,取了家中的凳子出来赁出去,一个时辰收取五个大钱,供给站得太久,腿软了的人坐着歇息看热闹。
      差役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,紧张地巡逻,吆喝道:“都规矩些,不许乱挤乱窜!”
      程子安是苦主,他身穿常服,陪着崔素娘与程箴一起上了公堂,他紧紧握了握崔素娘的手,笑着道:“阿娘,没事。”
      崔素娘点头,反过来安慰他道:“我不怕。以前在云州府时,我可是做过学堂的先生,见过了世面。”
      程子安再看程箴,程箴气定神闲,无需他多说,扫了一眼公堂后,便未再多言。
      公堂之上,除了他们之外,还有以前的洪姑,几个告状的妇人小娘子。因为案情相似,彭京兆在程子安的建议下,一并开堂审理。
      苦主嫌犯分开左右,加上差役,宽敞的公堂立刻变得狭窄起来。
      程子安因为品级,坐在公堂的左下首的椅子里,彭虞自己去搬了椅子,摆在了他的身边,看了看公堂后,又看向屋外挨挨挤挤的人群,再看向公堂之上,兴奋得直吸鼻子,嘿嘿道:“好多人,好热闹啊!”
      程子安手撑着下颚,一眼淡淡瞥过去,彭虞立刻紧紧闭上了嘴。程子安收回视线,迎着彭京兆递来的眼神,不动声色点了点头。
      彭京兆抓起惊堂木,在公案上重重一敲:“肃静,都给本官肃静!”
      公堂里面尚可,外面的人还是议论纷纷,吵得公堂内都嗡嗡响。
      彭京兆气得再次敲惊堂木,喊道:“你们再说下去,今朝的案子,就无法审了!”
      不审下去,就没热闹可看,大家顿时停下了说话,公堂终于变得安静了。
      彭京兆真是又生气又好笑,与任推官递了个眼神,大声道:“韩大牛,徐三娘状告你求娶不成,恼羞成怒散步她与人私定终身的谣言,此事可当真?”
      韩大牛平时仗着一身肥肉,到处惹是生非欺负弱小,与所有的百姓一样,害怕公堂,被差役带上来后就萎了,当即跪下来,哭喊道:“草民错了,草民就是图个嘴上痛快,胡乱说了些话,草民错了啊......”
      彭京兆颔首,道:“既然你已承认,徐三娘与人私定终身之事,便是诬陷。徐三娘因着你的逞口舌之快,落了个淫.妇的名声,接连几门亲事都没成,徐三娘本来在绣庄做绣娘的差使,也因为名声不好被绣庄辞退。按照大周律,韩大牛当斩首!”
      看得正起劲的众人,见三言两语间,韩大牛就被判了斩首,顿时都被惊呆住了。
      有人回过神,大喊道:“这也太儿戏,韩大牛哪怕有罪,也罪不至死!”
      “不过几句碎嘴子的闲话,要被判斩首,这律法着实太不近人情!”
      “贪官污吏让穷人饿死无数,他们都没被斩首,还有些在好好当着官呢!”
      “何止如此,吏部许侍郎的侄儿,为了抢象棚雅间,出手将人打死了,威逼着死了人的那家,收下几两银子,一条活生生的人命,几两银子就打发了!”
      “穷人的命,就不是命了!”
      一连串官身子弟违法犯罪的控诉,响彻云霄,彭虞面对着愤怒的百姓,吓得缩起脖子,呲牙咧嘴道:“程哥,那个我先去躲一躲。”
      程子安对彭虞无语至极,他人傻钱多,嚣张就是拿钱砸人,走路跟螃蟹一样,要占据一条大道,百姓要给他让路罢了。
      他充其量就是个嘴上厉害的棒槌,不然的话,程子安也不会同彭虞多来往。
      彭虞猫着腰溜了,满头大汗的彭京兆顾不上他,先与任推官对视,再转头看向公衙后,最后看向了程子安。
      先前审过洪姑的案子,判了张七流放之后,百姓也没这么大的反应啊!
      彭京兆慌乱之中,脑子灵光闪过:当初审洪姑的案子,并没有这么多百姓围观,而且斩首与流放,一个是人头落地,一个是押解到苦寒之地去,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。
      为何京城的百姓,全都涌向了京兆衙门来看热闹,一是洪姑的案子,引出了后续的官司。
      最最重要的是,京城乃至全大周都赫赫有名的程子安,父母家人一起上了公堂告状,才将此事推到了巅峰。
      王相坐在公堂后,前面百姓的呼喊声,听得一清二楚。
      “凭什么达官贵人就能免罪?!”
      “要斩首,一起斩首!许侍郎的侄儿也必须处死!”’
      “律法不公,律法不公!”
      “律法不公,律法不公!”
      百姓愤怒的呐喊,声浪直冲天际,王相看向神色凝重的段尚书姜大理寺卿等官员,心底说不出的滋味。
      先前程子安要废黜“赎”的条例,段尚书他们虽没什么意见,他其实打心底觉着,朝臣官员肯定不会同意,程子安又要再次面对一众官员的弹劾。
      程子安真正的后手,原来在今天的公堂之上。一个小小的案子,就能引出百姓长期以来积攒下的愤怒不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