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朔

  「离朔，你怎么来了？」寧风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人儿。
  想到方才属下来报说有客人来访时，他还以为是守门的人报错了名字。
  毕竟，寧风一直以为不会再见到离朔了，除非寂夜……
  思及此，寧风不住担忧地问道：「发生什么事了吗？」
  见到寧风一下子凝重起来的神色，离朔只是打趣地问道：「怎么？难道不欢迎我来吗？」
  寧风连忙扬笑答道：「当然欢迎，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想来珒州了。」
  闻言，离朔于是沉默了下来，回想起自己当初毅然决然要游访珒州的可笑原因……
  「寂夜，你不要太过──」
  离朔想到那天夜里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完，又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深吻朝他袭来，最可恨的是自己竟然还不由自主沉醉在寂夜的吻中……
  寧风发现离朔的脸色有些潮红，于是出声询问：「身子哪里不舒服吗？你的脸看起来有点红。」
  「咦？」经寧风这么一说，离朔脸上可疑的红晕扩散得更迅速了：「喔，没事，我只是觉得有点热而已。」
  寧风突然安静了下来，沉思了会儿后，才又开口：「离朔……你想见见寧云吗？」
  「寧云？」离朔试着回想：「我记得是以前与我很要好的……」
  寧风顺着把话接了下去：「嗯，他是你以前最要好的朋友。」
  离朔有些迟疑：「但是我现在……」
  「不打紧的，你的事我和他说过了，他说即使如此还是很想见你一面……你愿意吗？」寧风问。
  「我自然愿意了，只是怕这样有些对不起他。」离朔微微一笑。
  寧风笑着安抚：「你愿意就好。放心好了，寧云很好相处的。那我这就去叫他来，你在这稍等一下。」
  「嗯。」离朔点点头，便依言安静地坐在原地等待。
  在等待的过程中，他不住打量着寧府里的一草一木……之前听寧风提过，他以前曾住在寧府生活过一段时日，然而此情此景之于他，终究只剩全然的陌生啊……
  不禁有些苦涩地笑了，离朔虽然心里带了点遗憾，却不后悔，因为他现在过得很好，真的。除了寂夜……
  一不小心想到寂夜，离朔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。
  怀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，寧云先是深吸了口气，这才踏入了凉亭，想不到映入眼帘的好久不见的璃蒴，脸上却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的表情……这是怎么回事？
  「璃蒴。」
  寧云试探性地小小声唤道。
  闻声，离朔褪去糟糕的脸色，漾起抹笑抬眼望向那个据说是他从前最要好的朋友：「寧云。」
  『寧云。』
  在那一瞬间，见到璃蒴美丽的笑容，听到他开口呼唤自己的名字，寧云竟有些恍然，有种彷彿一切都未曾改变的错觉。
  然而下一瞬，他便感觉到璃蒴有些的不同──从前的璃蒴好似很少这么笑过，这样毫无机心、纯粹而自然的清新笑容。
  「你、你还记得我？」寧云笨拙地只能挤出这句话。
  离朔见状，连忙指着身旁的椅子，对寧云说：「先坐下来再说吧。」
  「噢、好。」
  乖乖地坐了下来，寧云两眼瞪得老大，儘管现在算算他已二十出头，早不是青涩懵懂的少年了，然而在璃蒴面前，他觉得自己永远都像个孩子般。
  「我的名字叫诗离朔。」离朔淡声说道。
  虽然没有多说什么，但寧云却明白璃蒴的意思──现在的璃蒴不再是璃蒴，而是一个全新的人，诗离朔。
  虽然明白归明白，但真要这样去定位一个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……寧云觉得有些地苦闷和难过。
  「寧云。」
  看到一旁的寧云儼然一副落寞小狗般，离朔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寧云的头，解释道：「我不是在否认过去的我，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展开一段新的关係，回忆只需要在心里美丽地活着就足够了，是不是？」
  「嗯……」
  听见离朔温柔的言语，寧云只觉得心头暖烘烘地，在那当下，他突然有股衝动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化成了问句：「离朔，我……我可不可以抱抱你？」
  没有开口回答，离朔选择了直接张开双手将人拥入怀中。
  「离朔……其实我很想你。」
  窝在离朔怀里，寧云忍不住红了眼，哽咽着吐露着自璃蒴消失以来，始终埋藏在心底的思念。
  离朔只是微笑：「若你愿意，以后可以常捎信给我。」
  「真的吗？」寧云惊喜地探出头。
  「嗯。」
  寧风说的没错，寧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，而离朔也大概明白为何过去的自己会与他成为最要好的朋友……
  失去记忆与否，喜欢的那份心情似乎是不会变的。
  离朔看着寧云，心里不禁这么想着。
  「对了离朔，你有想过要见你大哥吗？」
  寧云突然拋出了这么一句问话。
  「我大哥？」离朔疑惑。
  寧云眨了眨眼：「对啊，你不知道吧？你不见之后，你大哥和我大哥一样一直疯狂地派人去找你耶。」
  他的大哥……璃药……是吗？
  『你大哥璃药一直在找你。要说璃府最关心你的人，恐怕他还凌驾于你娘之上。』
  先前在昀州寧风也这么说过。
  过了好半晌，离朔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：「好啊。」
  ******
  「大哥，这次离朔是真的跑回珒州了耶！」
  寂煦惊恐地叫嚷着，与仍气定神间地翻阅手中书本的寂夜形成了天与地的极致对比。
  「大少爷难道不怕离朔少爷从此赖在珒州不回来了？」
  一旁倒茶的夏梅忍不住出声刺激道。
  「是啊，而且那里还有他过去最爱的寧风呢。」
  另一边同样正在看书的寂熙凉凉地丢出这么一句。
  终于，寂夜闔上了书本。
  「也该是时候了。」他淡淡说道。
  完全摸不着头绪的寂煦傻楞楞地问道：「大哥你这是要出发去追离朔的意思吗？」
  寂夜淡淡看了寂煦一眼，解释道：「离朔总是要回珒州见见亲人。」
  夏梅机灵地出声：「所以大少爷你是故意的？故意刺激离朔少爷去珒州？」
  寂夜没有正面答覆，只是微微一笑：「你说呢？」
  然后他不急不徐地离开了房间。
  「我真的觉得大哥越来越恐怖了，他现在根本阴险得比狐狸还狡猾。」
  寂夜一出房间，寂煦忍不住说出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感想。
  「他那是叫露出本性吧？」寂熙这么回应道。
  「本性？所以之前的大哥是假的吗？」寂煦诧异不已地怪叫了声。
  一旁的夏梅将茶具整理好之后，说了句「夏梅先告退了」便离开了。
  ──她只是个小小侍女，可没那胆子评论他们最最敬爱的大少爷……
  ******
  「天哪，小璃蒴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。」
  寧府的凉亭里已没有寧云的身影，反倒是一位成熟嫵媚的大美人正讚叹不已地欣赏着离朔。
  「请问……」离朔犹疑地开口。
  大美人这才满足地叹息，顺带开口解决离朔的疑惑：「真的是长大了唉……忘了和你自我介绍，我的名字是璃蘺，璃药的妹妹。」
  「我是诗离朔……蘺姐姐，这样叫你可以吗？」不知怎地，离朔突然很想这么称呼璃蘺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。
  就见璃蘺眼里闪过一抹怀念，她掛着如花笑靨：「当然可以了，离朔。」
  「你现在过得还好吗？」璃蘺问。
  离朔浅浅一笑：「嗯，我现在过得很好。」
  「那个叫寂夜的没欺负你吧？」璃蘺又问。
  毫无预警听见「寂夜」这名字从璃蘺口中吐出，离朔忍不住脸红：「蘺姐姐怎么会知道？」
  「你当我是什么人呀？离朔。」璃蘺只是笑得嫵媚：「我还在想，你这趟来珒州……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寂夜吧？」
  完全正中红心！
  离朔不禁暗自一惊，连忙扬起抹笑：「我只是忽然想来珒州看看而已，和寂夜一点关係也没有。」
  「这样啊……」璃蘺摆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，却也没有戳破离朔的谎言，只是逕自说道：「不过我以为寂夜会来珒州找你呢，难道他不怕你从此不回昀州吗？」
  离朔只是微笑，心底却也跟着起了骚动。
  寂夜……他这样风尘僕僕跑来珒州，寂夜会有什么反应？该不会还是笑得一脸温柔，然后说「小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」吧？
  那个笨蛋……
  没发现自己表情的变化，离朔陷入了自己的思考，全没发现璃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，视线落在离凉亭不远的某处。
  突然，有人自后方一把抱住了离朔，离朔正想发难之际，就听见身后的兇手那低沉好听的声音悠悠响起：「小朔……」
  一听见那熟悉的嗓音，要离朔说不想念是骗人的，尤其那暖人的怀抱更是惹人流连忘返……等等，他这样不就又要重蹈覆辙了吗？
  于是离朔挣开了寂夜的怀抱，问：「你来这做什么？」
  完全没顾及璃蘺还在场，寂夜一脸无辜地答：「我想你，所以来了。」
  而不管经过多少年，每每听见寂夜这样毫不害臊的真情告白，离朔的脸总是不争气地又浮起了红云：「你、你这傢伙……」
  寂夜不等离朔的话成句，逕自又将人揽进怀里，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忽略璃蘺的存在，就见他对璃蘺微微点头：「你好，我是寂夜。」
  「你好，我是离朔的二姐，璃蘺。」
  璃蘺优雅地给了抹笑，彷彿没把面前过于闪亮的景象放在眼里。
  「寂夜，放开我。」
  离朔有些不满地想要挣脱，但寂夜却死死地将他锁在自己怀里。
  「小朔，我陪你们一起聊天，不好吗？」
  「一点也不好。」离朔冷冷地道。
  「小朔……」寂夜又是一声软软的低唤。
  唔……离朔隐忍住心底的不捨，打算要再开口要求自由之际，寂夜却一把将他整个人抱起，惹得他慌张之中只得紧紧环抱住寂夜的颈项：「你这是在做什么？」
  然而只见寂夜在离朔的耳边低喃了几句，离朔的脸瞬间爆红，竟完全安静下来，没有再出声抗议。
  满意于离朔的反应，寂夜于是向璃蘺道：「那，我带小朔回去了。」
  「嗯，路上小心。」朝两人挥挥手，璃蘺瞇眼笑了笑。
  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逝在眼底，璃蘺才开口：「干嘛不出来？明明就很想和他说说话的，不是吗？」
  此话一出，让原先躲在暗处的璃药走了出来：「你少管间事。」
  「哎，妹子我这是在关心你哪。」
  「少来。」璃药冷哼了声。
  璃蘺只是笑笑：「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离朔脸红呢……看来他现在真的过得很好，这样我就放心了。」
  璃药没有说话，只是想起方才自己见到的景象，那个叫寂夜的男人，还有，已不再是璃蒴的离朔……
  沉默了好久好久，璃药只是淡淡一笑。
  此时恰好一阵微风拂过。
  带着甜甜的蜜香。
  「只要璃蒴幸福就好。」